女童染艾滋失学 每天过着非人生活(2)

“你不能在这里读书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2015年4月，断断续续休学一个学期后，莎莎回到学校读书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赤塅完小，是赤新村和高山村两个村子附近唯一的学校，一共六个班，每个班有约30名学生，一个班是一个年级。全校加校长和一名退休老师，共有10名在编教师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莎莎得病的消息，像病毒一样，从高山村扩散到3公里外的赤新村，以及赤塅完小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回校第一天。班主任杨老师把莎莎的座位安排在教室紧靠墙的一边，自成一列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初夏时节，天气渐渐热起来，莎莎左侧脖子上的淋巴在流脓，招来蚊子和苍蝇。老师给她脚下点上蚊香。还和其他学生强调，要多照顾莎莎，不要打她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不到一天，同学们就知道了莎莎的病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赤新村村民陈红听孩子回来说起，满脑子都是蚊子叮完莎莎，再叮自家孩子的画面。她跟老公说，赶紧去找学校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住在陈虹家对面的闽奶奶也很着急，孙子的爸妈都在外面打工，孩子被传染了没法交代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第二天一大早，还没上课，十几个家长到校长办公室抗议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“不能让我们的孩子和她混在一起上学。”家长杨波情绪有点激动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校长和班主任拿出艾滋病宣传手册，向家长们解释，艾滋病的传染方式只有血液传播、性传播和母婴传播三种，不可能通过蚊虫叮咬和日常交流等方式传播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，同情莎莎的状况，近乎哀求地跟家长说：“让她在这读书吧，没有问题的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在得到学校“协调这件事”的承诺后，家长们忿忿地回去了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但几个家长陆续把孩子转到其他村小学，几天下来，班上有一半的学生转走;还有一些学生，干脆在家里待着，不来学校了;其他班级，也陆续有学生转走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“当时班上只剩下五六个同学。”莎莎的同学玲玲说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一周后的一天早上，赤塅完小校长办公室。宁乡县教育局工作人员、主管赤塅完全小学的流沙河镇中心学校联点人、赤塅完全小学的校长、莎莎的班主任，还有来自各个年级的五六十位家长，吴应秋和莎莎，一起开了一个家长会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教育部门的工作人员跟家长们解释两点：第一，艾滋病日常不传染;第二，莎莎有上学的权利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当时参加了会议的流沙河镇中心学校联点人彭潘桃回忆，他们左右为难。“一边要家长满意，一边又要保证莎莎不辍学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谈了一两个小时，未果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杨波承认，当时他的态度很坚决。他觉得莎莎是孤儿，很可怜，但他对剥洋葱说，“在别人的孩子和我的孩子中间，我只能选自己的孩子。即使知道有万分之一的可能，也不能让自己的孩子去冒险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迟迟谈不拢，有些家长情绪激动，指着莎莎吼：“你不能在这里读书！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听完这句话，莎莎泪水落下来，拉着爷爷的手要回家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学校也很委婉地跟吴应秋说，先回家吧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拉锯战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吴应秋不甘心。他只有两个儿子，一个做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，没了;一个又得了艾滋病，死了。两个孙女是他全部的希望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2004年，国家针对艾滋病人出台“四免一关怀”政策，后来又陆续出台关于艾滋病遗孤救助的政策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从莎莎爸爸去世开始，俩姐妹每月分别可以从民政部门拿到两项合计近900元的补助，莎莎看病的钱也可以报销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吴应秋不担心两姐妹的生活问题。但莎莎读书的问题，是心头病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找学校没用，吴应秋到镇政府去，在门口看到县长热线电话。试着拨过去，对方建议，应该找县教育局解决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第二天早上七点，吴应秋骑着摩托车到了镇上，坐上中巴车，到县城，找教育局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教育局的工作人员说，赶紧回去，我们一定帮忙协调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但等了近一个月，没有消息。吴应秋又打了两次县长热线，对方的说法都和第一次一样——找教育局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第二次，吴应秋又跑了一趟县城，教育局的工作人员解释，已经让学校帮忙协调，让他再等等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这段时间，更像是莎莎的爷爷、教育部门、学生家长三方的一场拉锯战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宁乡县教育局宣传教育科科长陈凯安在宁乡教育系统三十多年，莎莎是他接触的第一起艾滋学童案例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得知情况后，教育部门普及艾滋病常识;派专员到高山村对莎莎进行心理辅导;还做了赤塅完小部分家长的工作，“但效果还是不理想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其他家长也在到处“活动”——他们不但找到学校，还找到了高山村村支书谢知生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谢知生回忆，去年夏天，至少有5个家长找到他，“你得赶紧帮忙做做工作，千万不要让她回学校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彭潘桃回忆，那段时间，只要学校这边态度有松动，家长就会给学校施压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“在这件事情上，我们保了一方，势必牺牲另一方。就像医生问保大人还是保小孩，最理想的情况，是两个都保，但可能只能保一个。为了社会稳定，我们只能保大部分学生。”陈凯安对剥洋葱说，这不只是教育问题，“社会对艾滋病的认识还没跟上，这是一个社会问题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没人和莎莎玩，她度过了一个孤独的暑假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很多时候，她坐在院子里发呆;她怀念校园，因为有人可以一起玩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现在，“别人都怕我”;“我只有一个人。”她说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院子里奶奶养的鸡、鸭、姐姐送的玩具熊、甚至院子前面的一片竹林都成了她的朋友。每天下午，她能从排队回家、长得几乎一摸一样的一群鸭子中，找到自己家的那7只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莎莎怀念9岁时的生日——姐姐的朋友给她买了一个大蛋糕，她的朋友彬彬和依依站在旁边，拉着她的手，给她唱生日快乐歌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“这是我能想到最开心的一件事情。”莎莎对剥洋葱说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“无法调和的矛盾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2015年8月底，新学期即将开学前，吴应秋想到当年在县城卖手工鞋时，看到过一家民办小学。那所学校距离村子足有七十多公里，他决定把莎莎转学到这里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莎莎发现，这所校园比村子里的校园大多了，有好几栋教学楼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在这里，她遇见了目前为止最喜欢的张老师——张老师教英语，总是柔声细语，夸她棒;同宿舍的7个孩子，也都成了她的朋友，一起在楼道里跳皮筋、跳格子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好景不长。两个月后的一个周末，吴应秋接莎莎回家，被同村一个来接孩子的村民看到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当天，这位村民在班级家长群里写道：“四年级的莎莎，以前在我们村里读小学，后来得了艾滋病，居然到县里读书了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很快，全校家长都知道了这件事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时任该校副校长的李林从QQ群看到了这个消息，赶紧打电话给吴应秋求证，得到了肯定的回答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家长们向学校提出诉求：第一，如果莎莎继续在这里读书，我们的孩子就退学;第二，学校尽快想办法解决这件事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李林有些为难，他知道家长们集结起来的能量——三千学生，背后是六千家长，上万的爷爷奶奶外公外婆，这个事情不可能压下去;另一方面，他同情莎莎的遭遇，不想让她再次受伤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拖了快一个月，期间，十几个家长代表又来找了四五次。李林觉得有点崩溃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李林说，以目前全社会对艾滋病的认知程度来看，群众的恐慌是没法控制的。这是不可调和的矛盾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中国疾控中心性病艾滋病预防控制中心主任吴尊友介绍，我国通过母婴传播患上艾滋病的14岁以下儿童有8000人左右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公开报道中，他们中的部分人也在遭遇“上学难”的问题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吴尊友说，解决的根本在于加强艾滋病的宣传教育，特别是在农村地区。每个人对艾滋病的认识都需要一个过程，了解多了也就不再担心和恐惧了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期末考试前几天，李林专门和两位老师一起坐车送莎莎回家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李林对剥洋葱回忆：莎莎没有哭，她有点晕车，躺在自己的怀里睡着了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在送莎莎回家的路上，李林越想越困惑，大家的观念什么时候才能跟上，什么时候才能让莎莎这样的孩子不再“求着”上学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一个人的课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兜了一大圈，莎莎再次失学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莎莎重新回到村里后，县教育局、疾控中心、镇政府、镇中心学校、赤塅完小开会，提出了三种解决方案：送莎莎去山西临汾的红丝带学校，边上学边治疗;送莎莎去湖南衡阳的南华大学附属南华医院住院治疗。所需费用由当地行政和教育部门出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第三种方案：由赤塅完小找老师上门教学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莎莎不同意第一种，她不想离爷爷奶奶太远;吴应秋不同意第二种，他觉得孙女的问题不是治病，而是读书;最后，只剩下第三种方案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从今年3月开学始，新到任的校长尹鹏波和另一位老师每周找半天时间来给莎莎上课。尹鹏波教数学，另一位老师教语文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去了两次之后，语文老师不愿意再去了，“我还年轻，还没生孩子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尹鹏波也忐忑，他承认，和其他人一样，他也“恐艾”——他尽量不在莎莎家里吃饭喝水，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就是洗手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尹鹏波苦笑，让莎莎回学校，对其他学生不公平，他也害怕面对像去年家长 “闹事“、学生转学的场面;另一方面，他又很同情莎莎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在尹鹏波看来，亲自上门授课，有点“赶鸭子上架“的意思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“莎莎“的名字仍在不断挑拨着家长们敏感的神经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较之以前，村民们已经很大程度上科学地认识了艾滋病，但还是恐惧——他们不敢喝莎莎家的水，吃他们家的饭;也不敢让自己的孩子接近莎莎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直到现在，听到有人提莎莎的名字，家长们就会条件反射般地问：“这小女孩没有再回学校了吧？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得到“没有”的回答后，家长们皱着的眉头立马放松，随后，又感叹：“这个小女孩无父无母，又没法读书，也是可怜。”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彭潘桃说，镇中心学校也知道最理想的情况是让莎莎回到学校，但经过去年的风波，现在看来，除了尹校长单独上课，似乎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了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为莎莎单独开课的新闻被媒体报道后，尹鹏波被当地媒体称为“最美校长”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尹鹏波觉得没那么高尚。“我也不知道能坚持多久，或许教完这个学期，我也坚持不住了。”他对剥洋葱说。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吴应秋时常对着房间里一面贴满了两个孙女奖状的墙抽烟、发呆——莎莎读书的问题暂时解决了，可是，以后呢？YeN鄂东网|xianzhaiwang.cn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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